001溝門第二窮

如果一定要總結我的童年，便逃不開一個字——窮。

我們家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稱呼——溝門第二窮。溝門，就是內蒙古赤峰市錦山鎮牛頭溝門村，我出生的地方。

說是第二，其實是并列。

20步左右的院子里矗立著幾間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的土房，一場大暴雨或者一陣強風，便有可能把這幾間土房吞沒。土房土炕木柵欄，便是我們一家6口的棲身之所、生活之地。要是能一鏡到底的話，跟古裝電視劇里一千多年前剛遭洗劫的農家院子頗為相近。

6口人分別是奶奶、爸爸、媽媽、姐姐、弟弟和妹妹。

土房里一個3.3米寬大炕，6口人根本不夠睡。現在兩個人睡著1.8米的大床，有時候還覺得擁擠。通常情況下，我在弟弟妹妹腳底下橫著睡，那時候的愿望，就是什么時候可以豎著睡覺。

不久后，年老臥病在床的奶奶也被送回了我們家。

小時候常吃的就是疙瘩湯，說是疙瘩湯，其實跟清水燙無異，那時我的第二個愿望，就是什么時候可以吃一碗帶疙瘩的疙瘩湯。

母親為了讓孩子們多吃點，會給我們每個人碗里放兩三粒糖精，這樣不至于難以下咽，但即使是糖精，母親也是精打細算，是數著一粒一粒放進去的。

002暈針

因為常年吃不飽飯導致營養不良，也夾雜飲食方面等其他原因，在四五歲的時候，本就體弱多病的我得了嚴重的痢疾，病來如山倒，我一度昏迷，奄奄一息，父母將我送去醫院搶救。

在醫院大夫喊了一個孩子的名字后，護士便給我注射了青霉素。結果沒過一分鐘，大夫又喊了一聲：“孟慶峰?！边@時護士又要給我打針。

剛打了一針，怎么又要打針？不明就里的父母便向護士詢問情況，結果護士頓時有些慌亂，原來，那一針青霉素，并不是要給我打的，而是給其他孩子。顯然，護士打針打錯了人。

注射青霉素之前都要做皮試，一旦過敏，輕則胸悶氣短，呼吸困難，嚴重時會產生過敏性休克，進而危及生命。

慌亂又慚愧的護士時間將這一問題反映給了醫院的領導，領導組織專家團隊對我進行觀察，所幸，并未出現過敏，但醫院也沒查出我的具體病因，我的身體天虛弱，病情一日日惡化，后醫院似覺救治無望，加上我們也沒錢住院，便讓父母把我接回家中。

好在父母并沒有放棄我，回到家里，父母尋來一些有可能救治我的“死馬當活馬醫”的注射性藥品，從不懂醫的爸爸自學給我打針，一連打了好多天，沒想到，死神竟然放過了我，我慢慢康復了。

要感謝父母的不放棄，也或許也要感謝那一針陰差陽錯的“青霉素”，但因父親長時期連續給我打針，我也因此落下了嚴重的暈針病，現在看到針頭，都覺得天旋地轉。

不論這場病的病因是什么，但毫無疑問，是因“窮”而起，說是窮病，也不為過。

003軟弱無能清朝

我小時候，無時無刻不被貧窮的陰影所困擾，不被貧窮的夢靨所籠罩，貧窮就像是我的影子一樣，想-==斬斬不斷，想擦擦不掉，想甩甩不開。

我的一個叔叔因為我家庭貧窮，從來不將我爸叫哥，我爸在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五，叔叔每次見面都直呼老五，可他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人的刻薄寡恩何以到如此地步？不僅如此，叔叔還給我起了一個“軟弱無能清朝”外號，清朝在他的心里，是喪權辱國、腐朽不堪、割地賠款、軟弱無力、昏聵無能的代名詞，這個外號，將世態炎涼塞進了我的童真生活，將人心不古刻進了我的認知尺度，而那時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變不了，只能任這外號繼續流傳，直到有，大家早已忘記了我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但如果提起外號，他們茶余飯后或許會洋洋一笑，然后繼續傳播我們家關于貧窮的話本。

004被強行塞上車

這種因貧窮而遭人白眼的記憶一直延續到我20歲。

我20歲那年，有一次專程去北京看望一位叔叔，從北京回到天津后，我與很多人一起在路邊等公交車，轉公交車后便可以坐上回家的班車。

在等公交車的過程中，迎面過來一輛轎車，車上下來兩個人，他們人高馬大，操著天津口音，問我要去哪里？我如實以告，其中一個大漢說：“那走吧！”

“我不走。”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大漢一把卡主我的脖子，將我強行塞上了車。

他們不像是要載客，更像是拐賣人口。手段粗暴，強買強賣，跟黑社會毫無二致。

我嚇壞了，心撲通撲通狂跳，過了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

我試著與他們溝通。我當時身上只有7塊錢，剛好夠回家的路費，“這可是你們讓我坐的，我可沒錢?！?/p>

“就10塊錢。”

“我真的沒錢?！边@時他們說了一句讓我終生難忘的話：“不知好歹，看你這窮樣子……”

他們半道將車停下，差一點將我直接仍下了車，嘴上還罵罵咧咧，一連說了好幾聲：“窮鬼，窮鬼……”

等車的人那么多，為何被塞上車的人是我？

難道是看我穿的破破爛爛，身材弱小，少言寡語，斷定我是窮人家的孩子？難道窮人家的孩子好欺負？難道窮人家的孩子就該受人欺負？

005人窮志不短

新中國從一窮二白中走來，窮是幾代人揮之不去的記憶，但我們家，窮得有些特殊。

老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但作為溝門第二窮，除了爸爸有時候脾氣暴躁，我們家幾乎是一團祥和，不但祥和，還處處與人為善。老話也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但我從記事起，就一心想改變這個家貧窮的面貌。極度的貧窮帶來的渴望，我渴望變有錢，渴望改變現狀，渴望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释砸患褐Γ瑩鸺彝サ闹負?。我要改變自己，我要擺脫貧窮，撐起我們的家。

006掃雪

那時我只有五六歲的年紀，那年冬天，鋪天蓋地的大學席卷而下，整個村莊一片雪白。為了方便出行，我便準備掃除出一條路。雪很大，掃帚很大，個子很小，力氣更小，我只好把掃帚夾在胳膊下，掃帚隨著我身體的扭動，在雪地上劃出深深淺淺的痕跡，我反反復復多嘗試幾次，被雪花掩埋的路面便慢慢露出了真容。

我們家的小路連著通往學校的大路，為了讓學生們有一條好走的上學的路，我便多掃出幾十米。雪一直在下，一旦雪積得太厚，我便有可能掃不動。為此，每過一會兒，我便會出去掃一次，直到老天爺收住了脾氣，不再下雪。

第二天，聽見同村的孩子吵吵嚷嚷，我便出來看，他們順著我掃出的路去往學校，我小小的心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滿足感。

007熱肚皮與凍墨水

和尋常的孩子一樣，到了上學的年紀，我便也入學了。

到了冬天，每天早上，我便早早到了學校，我要給教室的爐子生火，把火燒旺，這樣，等到同學們都到教室了，教室的暖氣便會幫大家趕走寒冷，讓大家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

冬天放學時，我每次幾乎是一個離開，我要把爐子里的灰倒進垃圾堆里，確保不會發生意外。有些同學回家忘記拿墨水，我便收起來統一放在講臺的桌兜里，以為放進桌兜便不會被凍住，可第二天一大早來教室生火，發現還是凍住了，等火爐燒旺了，便放在爐子里烤。沒想到，有一瓶墨水竟然爆炸了。

我對老師如實以告，老師也并未責怪。我把自己有限的墨水分出來一些給了墨水瓶因我爆炸的同學。為了防止爆炸再次發生，我便心生一計，把凍住的墨水放在自己懷里解凍。為了讓解凍速度更快一些，我通常會讓墨水瓶直接貼著肚皮，肚皮的溫度很快便讓凝固的墨水活躍了起來。

008教子有方

長時期堅持早起生爐子和用肚皮暖凍墨水的事情被我們班主任知道了，老師對我提出了表揚，加上我競選了班里的文體委員，協助老師做一些大大小小的工作，時間一長，老師對我毫不吝嗇夸獎致辭，還問我爸媽，“你們是怎么教出這么懂事的孩子的？”

我爸媽總是推說，這都是孩子自己做得好。盡管如此，學校還是為我父母頒發了一個獎狀，獎狀上有四個醒目的大字——教子有方。

009照顧奶奶

奶奶被送到我們家后，爸爸媽媽便擔起了照顧奶奶的重任。在我六歲的時候，體弱多病、已入晚年奶奶臥床不起。爸爸媽媽為了維持一家七口的生計，只能下地干活或外出務工，或打零工賺錢，分身乏術。我便對媽媽說：“媽媽，你們放心下地干活吧，我可以照顧奶奶。”

我學著母親的樣子給奶奶端屎端尿，洗頭洗臉，擦身喂飯，我盡可能照顧奶奶，難的是給奶奶擦身，我實在沒有力氣給奶奶翻身，我只好在路邊等鄰居路過，看見有人來了，便熱情上前尋求幫助，“大叔，大嬸，您能到我家里幫我給我奶奶翻個身嗎？”

只要不是太忙或者有什么緊要事，鄰居一般都會幫忙，就這樣，照顧奶奶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稚嫩的肩上。

010輟學

我人生中個大的決定，就是輟學。

對于一個貧窮之家而言，上學無疑是改變家庭命運的不二之選，其實我內心里渴望讀書，我想去讀書，可我還是很堅定地告訴了父母：我不讀書了。

做出這種決定有很多因素，其中一少部分是家窮受人嘲笑，體弱受人欺負，但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想爸爸媽媽那么辛苦，我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我應該出去打工，幫父母減輕負擔，讓姐姐和弟弟妹妹繼續上學。

父母希望我繼續上學，但也尊重了我的想法。畢竟，赤裸裸的現實容不下太多的選擇，光溜溜的麥倉容不下太多的掙扎。

011放驢

輟學后雖然想法很多，但囿于年紀太小，又無好的門路，在機緣巧合下，我接手的份正式的差事，就是放家里的一頭一只眼的毛驢。

它的一只眼睛為何會瞎已無從知曉，買回來時它便如此。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它在我們家的地位，雖然至今流傳下來的好多與驢有關的成語如“黔驢技窮、驢唇不對馬嘴、好心當了驢肝肺”等都帶有貶義，雖然驢耐力不如牛，速度不如馬，但在我們家，這頭毛驢是至高的存在，它不僅是我們家的畜力，還是潛在的收入來源，一旦產下小驢，可以賣好幾百塊錢。

白天我或騎或拉著毛驢去5里路范圍內的野地和山上吃草，晚上回到家，會繼續給毛驢吃夜草。馬無夜草不肥，驢無夜草不壯，因此白天放驢的時候，我會順便拔一些野草回來。

為了讓我們家的驢吃得更營養、更健壯，我拔草時會偷偷折一根別人家里的高粱帶回家中。

幾次之后，媽媽便發現了我藏在雜草中的“贓物”，追問我它的來源。

原本，我給媽媽的答案可以有好多個版本，比如是路邊撿來的，是別人家的孩子折斷后送我的，是長在野地里的……面對媽媽的詢問，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無絲毫隱瞞。媽媽曾不止一次給我講過列寧打碎花瓶的故事，教導我要做個誠實的孩子，每次故事講完，媽媽還不忘補充一句：連媽媽都欺騙的孩子不是好孩子，要做個好孩子，一定不能欺騙媽媽。

012媽媽講不完的故事

得知實情的媽媽并未責備，她只是告訴我，不能浪費糧食，為此，還專門講了2個故事。

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孩子出門放羊，總是喜歡用羊鞭抽打莊稼，好多莊稼被打折。他還讓羊群吃地里的糧食，他的媽媽知道了，便教育他，萬萬不可糟蹋糧食，糧食是上天的兒子，糟蹋糧食，上天會怪罪的。孩子嘴上認錯，可行動上依然我行我素，繼續抽打莊稼，結果，萬里晴空時突然響了一聲炸雷，將這個孩子炸死了，死后他的后背出現了八個字：浪費糧食，必遭天譴。

另一個故事說，一個小孩跟著媽媽去地里拔草，可是他拔草的時候，把莊稼也拔了，媽媽告訴他不能拔，可是他不聽，竟然將地里的莊稼拔完了，同樣是晴空萬里，一聲炸雷將這個孩子炸死了，死后他的后背也出現了八個字：浪費糧食，必遭天譴。

在我的成長旅途中，媽媽總有講不完的故事。我犯錯了，媽媽講一個故事，我有疑惑了，媽媽講一個故事，媽媽的故事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鑲嵌在了我成長的星空中，每一個故事，都成為我人生的一束光，照亮我前行的路。

這些故事，我也會講給自己的孩子聽。我也慢慢懂得，媽媽的故事，是滿滿的愛，媽媽愛我，正如我愛我的孩子。

此后，我成了一名誠實的放驢娃。

013小驢死了

時間飛馳而逝，一眨眼，我已放驢一年多，雖然沒有“贓物”加持，但驢媽媽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也傳來了喜訊——它肚子里有了小驢。

看著驢媽媽的肚子天大了起來，我照料地越發仔細，我期待著驢媽媽生產的這。

很快，驢媽媽便出現了生產的前兆，它吃草越來越少。爸爸告訴我，看它的反應，應該就在這幾天。

我人生中次開始數著時間過日子，我恨不得驢媽媽馬上生產，它是我辛苦一年多的成果。

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跑，天黑以后直到晚上12點，這中間我大約要跑七八趟，每天少有十多趟去往驢圈查看情況。

可說來也怪，接連幾天，驢媽媽都不見任何動靜，好像你越是在意的東西，越是求而不得一樣。

一連幾天的晚睡讓我有些困倦，我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便早早睡去了，心想著，驢媽媽應該不會在今晚生產，不會有那么巧的事。

這一覺睡得很扎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透亮，我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穿上小褲衩，便向驢圈飛奔而去。

就是這么巧，去了以后，地上黑乎乎一堆，驢媽媽已經生下了小驢。我當時又好奇，又激動，好奇的是，這是我次見小驢出生，激動的是，一年多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我湊上前去，準備好好欣賞這個新生命的奇跡。

驢媽媽在用蹄子輕輕蹬著小驢，如媽媽撫摸自己的孩子，只是，我發現不管是驢媽媽蹬小驢的身上，還是頭上，小驢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小驢不應該掙扎站起來吃奶嗎？或者它會動一下頭，起碼簡單的哼唧幾聲？

我用手去摸小驢，小驢沒有任何反應，我拍打它，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好奇和激動霎時間化為自責和失落。  

“不，不，它一定是像昨天晚上的我一樣，太累了，睡著了?！?/p>

察覺到異常，我趕緊跑到屋里將這一情況告訴了爸爸。

爸爸還未起床，聽見我叫他，旋即穿上衣服，跟我一起到了驢圈。他看了看小驢的眼睛，用手測試了它的呼吸，然后很肯定地告訴我，小驢死了。

晴天霹靂，怎么會這樣呢？

雖然現在已不確定小驢為什么而死，但大概率，是因為我沒有將驢媽媽的韁繩解開，小驢落地后未及時被驢媽媽舐去胎膜窒息而死。

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轟天動地。

014送小驢一程

爸爸見我哭得很大聲，便安慰我說，沒事，這不怪你，別哭了。

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蒼天和娘親，但我，不覺兩膝發軟，為小驢跪下了，是我害了它，是我的疏忽和大意，讓這條生命還未綻放便凋謝。如果我可以跟前幾天一樣日日照料、時時操心，這種慘劇就不會發生。

可是，一切后悔已于事無補，這條生命，就這樣因為我而凋零。

爸爸一邊安慰一邊將我拉了起來，拉起來后，我抱著驢媽媽又哭了起來。

我隱約感覺到，驢媽媽的眼睛跟我一樣也在流淚。

聽見我哭得很大聲，媽媽也出來了，她見我哭得昏天黑地，心里也非常難過，便跟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安慰：“孩子，沒事，可能它的使命就是來人間看一眼，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萬物各有天命，別難過了。這小驢命中注定，不是咱家的財?！?/p>

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驢媽媽，它原本應該享受新生命的喜悅，享受一段有子陪伴的生命旅程，可是因為我，它只剩幾聲哀鳴。這幾聲哀鳴，似要響徹天空，它一定是在告訴孩子，“生而為驢，我們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媽媽不愿你死的從容，只盼你來生來世，別再做驢?！?/p>

我也對不起我的父母，他們心心念念，等著小驢長大，或成為重要的畜力，或賣錢貼補家用，可是，一切的期待化為泡影，以往的努力變成徒勞。

這一切美好，都被我親手打碎，我深感自己是個罪人。如果這條生命可以投胎轉世，我希望，它不要再遇見我。

小驢雖然已死，但依然可以賣錢，為了表達我內心的虧欠，我告訴爸爸，不能將小驢賣掉。爸爸見我態度堅決，無奈之下只好表示同意。我將它埋在了我們家廁所后面的一處可以讓小驢安息的空地上。

挖坑的時候，每鏟一銑土，我的眼淚就往下掉一滴，坑挖好后，我將小驢放了下去，然后用手將一抔一抔的土蓋在小驢身上，小驢的身上每落下一抔土，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流，“小驢，對不起，是我害了你?！?/p>

埋完以后，我再次為小驢跪下了，這是對逝去生命的救贖，更是我深深的悔過。

為了讓驢媽媽聞一聞、看一看自己的兒子，在埋小驢之前，我將它的韁繩解開了。萬物皆有靈，給小驢埋上土以后，驢媽媽竟然從驢圈中出來，它走到了我身旁，好似要送小驢一程。

我抱著驢媽媽的頭，又一次哭了起來。

015告訴自己有始有終

我在小驢埋骨之地的正上面種上了一棵柳樹，小驢雖然已經走遠，可我相信，它一定會化為柳樹上的一個個嫩芽、一條條新枝，頂著太陽，迎著春風，矗立在它沒來得及細細打量的人世間，守護著它的母親，也時刻警醒我，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也就在那一刻，我暗暗發誓，往后無論做什么事情，我都會擔起責任，有始有終，不心存僥幸，不半途而廢。我下定決心，無論我付出什么，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在我的生命中發生。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只要看到驢或者跟驢有關的畫面，我都會想起這件事，有些時候會情不自禁淚流滿面。這一路走來，這件事如一根針一樣扎在我心里，刺痛著我，也如勾踐臥薪嘗膽時的苦膽一樣鞭策著我，我要把這一根針，變成帶領珍優福家人披荊斬棘、乘風破浪的定海神針，讓珍優福的每一位家人，都有安全感、獲得感、幸福感。

又過了幾年，驢媽媽漸漸年老體衰，在農活面前疲態盡顯。趁我外出打工之際，爸爸便將驢媽媽賣掉了。一個多月后，我回到家中，發現驢媽媽不見了，心里咯噔一下，便趕緊詢問情況。我心里默念，千萬別給賣到屠宰場，千萬不能被殺掉，它已經夠可憐了。聽說好多驢老年以后被殺，然后成了動物園一些動物如獅子老虎豹子等的食物。

爸爸說他賣給了附近的驢販子，我問驢販子姓甚名誰，他是否將驢媽媽賣給了屠宰場？

媽媽安慰我說，驢販子會賣給有需要的農民，它會繼續耕地。

我告訴媽媽，我要將驢媽媽贖回來，我要喂它，直到它安然走到生命的盡頭。賣它得來的這部分錢，我去掙，我寧可多干一份工作，寧可每天多干幾個小時，寧可自己少吃飯，也不愿意讓它遭受這樣的命運。

媽媽開導我說，萬物各有天命，這世上的每頭驢，都有它的宿命，驢媽媽即使強壯有力，也終有年老之時，它若是中途不出意外耕作到了晚年，大抵也逃不開被宰殺的命運，遲來晚來，終究會來，你要想開一些。

我很無奈，我不要自己想開些，我只愿，驢媽媽能少受些痛苦，若能投胎轉世，來生別再做一頭驢。

如果我們家有錢，爸爸就不會那么快將驢媽媽賣掉，我內心無數次告訴自己，我要努力，我要改變，我不要再做窮人。

016當了一回老師

因我們家跟學校離得很近，在放驢的那段時間，每當看見同學們背著書包去學校，我便心生羨慕，有好幾次，我拉著驢到學校的去學校的空地上去吃草，就是在假想自己依然是一個學生。可學校畢竟放驢的地方，好幾次都被學校的老師攆了出來。

不管有多不愿意承認，可是我輟學是不爭的事實?？墒且粋€農村孩子，尤其是一個極度貧窮的家庭的孩子，不上學，又有什么好的出路呢？

每次看到同學，我心里都在默默地說：“你們可要好好念書呀，你們萬萬不可學我?！?/p>

時間越長，這種想法越發強烈，有，我再次來到了學校，我決定給學生上一課。

下課期間，我到教室外面對著學門生說，“來來來，都進教室，你們孟老師給你們上一課。”

學生都不認識我，真以為我是新來的老師，部分同學陸陸續續進了教室，有個別同學去找了他們的班主任報告情況。我站在講臺上，深情地看著他們，“同學們，你們一定要好好讀書，讀書是我們的出路，我書沒有讀下去，我很后悔，但你們要堅持下去，不能像我一樣后悔。”

我在講臺上講得正起勁兒，班主任來到了教室，我只能見好就收。

但無論如何，我也算當了一回老師。

當老師真好，老師就是學生們的指路明燈，老師可以站在講臺上，把同學帶向光明。

也或許是源于這次經歷，若干年后，我創立了《成功必修課》和《贏家必修課》兩門課程，我想承載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受益。

后來校長找到我家里，向我母親反映了這件事。

校長進門后問媽媽：“你們家慶峰呢？”

“不知道，可能是出去玩了，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你們家孩子到學校自己當老師去了……”

其實，我當時就藏在房梁上睡覺，當時的土房上面為了方便儲物，特地在中間搭建了半層。說是睡覺，其實是明知闖禍，擔心爸爸媽媽責罰，刻意躲起來。

媽媽當時知道我在房梁上睡覺，可是并沒有當場教育我。一直不見母親批評和責罰，我便從房梁上下來，試探性地問：“媽，我剛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來咱們家了，是誰呀？”

“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p>

母親見我明知故問，便把剛才的事實重復了一遍，但母親并未責怪，只是告訴我，“媽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學校是教學的地方，你不能再去了。”

我答應了媽媽。為了保護我，媽媽也未將此事告訴爸爸。

017一個月200元

時光飛逝，兩年時間一晃而過，愿望是強烈的，理想是豐滿的，但現狀的骨感的，現實是殘酷的，家里無驢可放，即使有，通過放驢來改變家庭現狀、扭轉家庭命運的想法也不切實際，也不可行，想掙錢，想改變，從哪里開始呢？

人挪活，樹挪死，無論如何，待在家里沒有任何出路，要想改變，步，必須走出去。

我16歲那年，姐姐出嫁了，年底的時候，姐姐和姐夫一起回娘家過年。

我便給姐姐提出，想跟著姐姐姐夫到外面去掙錢。

姐姐姐夫很支持我的想法，爸爸媽媽也希望我去外面闖一闖。

年后的正月十二，我正式跟著姐姐姐夫去了天津。

這是我人生次出遠門，次坐長途汽車，次走那么遠的路，我看著窗外的風景一夜未眠，我暢想著自己的未來，也期待著外面的世界。

很快，汽車便到了天津。我原本以為，這便是我人生開始的地方。

沒想到，姐姐姐夫居然說要轉車。我心里嘀咕，不是天津嗎？怎么到了天津還要轉車。姐姐解釋到，他們家在天津與唐山的交界處，歸天津管轄。

雖有疑惑，卻也聽他們的話，跟著他們一起去轉車，上車后，由于一夜未眠，便睡著了，到了下車的地點，他們叫醒了我。

我一下車，腳下踩著松軟的泥土，一種失落感從心而來，以為姐姐嫁到了城里，這不還是農村嗎？

步行一公里左右，便到了姐姐姐夫家。迎面走出來一位阿姨，姐姐便介紹說是自己的婆婆，讓我叫大娘，我便喚了一聲大娘。

我看了看姐夫家里的小土房，看了看他們所處的環境，感覺姐姐被騙了，我很心疼姐姐。由于距離遠，要花車費，姐姐出嫁的時候，我并未跟著吃酒席，只知道姐姐嫁到了天津，從一名農村人變成了城里人。出門前，我想著從此可以近距離擁抱一所城市，可到頭來，還是農村。

種種因素交織，我不由得悲從中來，抱著姐姐哭了，姐姐問怎么回事，我只好推說，想家了，想爸爸媽媽了。

好在大娘非常慈祥，姐姐喊出一聲媽的時候，眼里也滿是笑意，看著他們一家人相處得其樂融融，我稍稍心安。次出遠門，心里縱有千萬種想法，可是還得聽從姐姐姐夫的安排，只好既來之則安之。

姐姐讓我先在家里玩上幾天，他們替我張羅工作的事。

三天后，姐姐姐夫讓我去上班。

一說要上班，我心里頓時有些激動，不由得跳了起來，我對工作滿是期待。我轉過身，忙問姐姐是什么工作？

姐姐說，“放鴨子。”

“啊，什么？放鴨子，放鴨子也是工作嗎？”

“是的。”

“一個月多少錢？”

“200元。”

我的心情像是過山車一樣，雖然沒放過鴨子，但跟農村老家放羊放驢放馬放牛的事情不都一樣嗎？我明明期待的是100分的答卷，可拿到手之后，發現少了一個零。好在一個月工資200元，這多少算是個安慰，畢竟，在老家，累死累活一年到頭多也只能掙幾百塊錢。

018伴隨一生的老寒腿

我想象中的工作，應該是進了某家大廠，穿著制服，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廠房里，聽著機器的聲音……

一切都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也罷，出門打工是為了掙錢，只要能掙錢就行。

上班的地方，在距離姐姐家不到5里地的董莊村。

除了領班，我們一共4個人，一起經管5000只鴨子。他們幾個都是天津人，說話多數聽不懂。我們棲身的地方很簡陋，是用尼龍布搭起一個帳篷，地上鋪滿玉米秸稈，秸稈上面鋪上褥子，便成了床。四周蘆葦眾多，有時候還有蛇和青蛙，我很怕蛇，可是蛇偶爾會鉆進帳篷向我耀武揚威。

我心里不由得落寞。

落寞歸落寞，為了掙錢，我只得聽從領班的吩咐，積極行動起來。

正月，冰雪尚未消融，鴨子主要靠投喂，我每天的工作是給我們幾個人做飯，然后撿鴨蛋、喂鴨子。

每天早上四五點的時候，我便要頂著星星起床做飯，晚上安頓好鴨子，便到了晚上九十點。

這便是我枯燥而忙碌的生活。

畢竟離海較近，天津的春天來得要早一些，到了三月的時候，天氣回暖，冰雪開始消融，河里的小魚小蝦開始活躍，春草也漸漸露出了頭，我們幾個人開始放鴨子。

放鴨子的主要工作，是不能讓鴨子離群，一旦離群，就很難驅趕回來。

就這樣，我們幾個人在岸上拿著大竹竿，鴨子在水中覓食嬉戲。如果有鴨子離群，我們便拿著大竹竿，將鴨子轟回來，所以放鴨子也叫轟鴨子。

雖然天氣回暖，但溫度依然不高，我們放鴨子的時候，蹬著雨靴，穿著大棉褲和大棉襖。

鴨子走散、離群是常有的事，轟鴨子必須下河，必須到冰面上去。冰面上去多了，掉進冰窟窿是常有的事。好在竹竿很長，水也不是特別深，掉下去之后，竹竿卡在冰面上，我不至于被沖走。

可是，每次，我從冰窟窿爬上來，水靴里裝滿了水，棉褲全濕了，吸水后的棉褲特別重，我只好將水靴里的水倒掉，將棉褲的水擰一擰，水很難擰干，棉褲吸在腿上，走起路來顯得特別笨重。我滿腦子都是轟鴨子的事，為了不影響走路的速度，我便將褲腿卷起來。一卷起來，兩條腿便暴露在了外面。

但是我顧不了這么多。既然來掙人家的錢，就要操這個心，轟鴨子要緊。

春風如剪刀一般，在我的腿上剪出了道道傷痕，日復一日，我的雙腿如皴裂的老樹皮一般，大大小小的傷口如樹皮的豎紋緊密交織在一起，永遠鑲嵌在了我的17歲，也給我留下了伴我一生的老寒腿。

每逢陰天下雨天，我兩條腿便生疼生疼的，即使正常天氣，站上2個小時，也非常難受。

也因為如此，我后來從事了大健康產業，我希望每一個如我一樣飽受病痛折磨的人，都能得到緩解和。

但即便如此，我干活時從不服輸，他們行，我也行，我轟鴨子，要比他們轟得好，扛東西，要不比他們差。放鴨子要下河，我必須學會劃船，我不想被他們看作是旱鴨子。不忙的時候，我就去學劃船，沒想到，我劃船的技術越來越好，后來每次劃船比賽，我都是名。我那時雖然跟麻袋一樣高，但180斤的麻袋我也能扛得起來。

019我人生中的“大水柱”們

多年以后，我依然感謝這段放鴨子的旅程，也感謝我的姐姐，是姐姐，讓我跨出了人生的步。為此，多年后，我給姐姐買了一套房子，以表達對姐姐的感激，雖然在姐姐眼里，帶弟弟出門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可在我眼里，姐姐是我的恩人。

在我人生中，處處都有我的恩人。雖然，有些恩人，在某種意義上而言，是我的“仇人”。

放鴨子時，到了秋天，天氣漸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考慮入冬后鴨子的吃食問題，便給管事的提議，我們幾個人一起到河里面給鴨子撈些草上來，以備過冬。

管事的很支持，但沒想到，我這一提議，竟給自己惹來了禍端。

平日里雖然是四個人，但80%的活兒是我干的，他們能不干就不干，能少干就少干，跟我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我是能多干就多干，能多操心就多操心。

我們一起放鴨子的另外三個人對我這一提議非常不滿，在他們心里，我們是來掙錢的，干好領導交代的事情就行，為啥要給自己找事，老板又不會給你加工資。

他們三個人一致表態，要去你去，我們不去。

可是管事的同意了，他們也得做做樣子，便跟我一起到了撈草的地方。他們三個都不下河，我只好一個人下河。

一個人效率太低，我想讓他們幫幫我，可是他們對我的訴求置之不理，不但不理，其中一個名叫大水柱的，還時不時拿起叉子在河邊上比劃，意思是，你要是干不完，你就別上岸，要不然我叉死你。

我本來就身體瘦弱，根本打不過他們，何況他們三個人聯合起來，我毫無勝算。我凍得直哆嗦，但他們不讓上岸，也只好忍氣吞聲，一個人埋頭干活。

不一會兒，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我的淚水伴著雨水，一同滴落在我給鴨子撈的草上面。

不知道日后鴨子吃到這些草，會不會感受到淚水的那份獨有的咸味。

他們看我實在干不動了，才允許我上岸。

那一刻，我想殺了大水柱的心都有。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一心想著報仇，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滅了他。

這個想法如身上起的疙瘩一樣，在我心里久久未曾消退，但我慢慢淡忘了，直到8年后，我在天津再次遇見了他。只是，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孔武有力的大水柱了，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只見他佝僂著病態的身子，眼神無光，儼然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我不但沒有找他報仇，還給了他200塊錢，過去的恩怨就讓過去吧，我告訴自己，要多記一個人的好，少記一個人的壞，這也是媽媽教導我的。我突然想起了他曾教我開車的日子。

后來，我還陸陸續續給過他一些錢，唯愿，他能過得好一些。

我現在的辦公室墻面上放著兩個大字，一個是勤，一個是恕，我告訴自己，要學會寬恕別人，包容別人，這跟這次的經歷多少有些關聯，但我也發現，還給恨的報復不是恨，而是愛，當他被愛感化，他內心里會為自己的行為贖罪，他會變成一個好人。

即使不能感化，也無需有恨，因為還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們去愛。

020我想回家

好多道理也是慢慢才懂，可當時的我才17歲，為什么要承受這些？

我想不通，我非常難過，但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的難過，不能讓他們小瞧了我。

熬不住的時候，我就找一個地勢低矮的洼地或草坑，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放聲大哭，哭完了，擦干眼淚，繼續重復這枯燥而又單調的打工生活。

有時候眼睛哭得通紅，他們便問我怎么了，我說，是大風吹的。

萬千的思緒，終導向了一個純粹的念頭——我想回家。

這是我次深刻感受到，家是在外游子的避風港，是棲身之所，也是精神家園。

難過了，想回家，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回家，遇到不開心的事情，想回家，工作不順心了，想回家……

回家吧，回家吧……一連好多天，這樣的聲音來來回回在我耳畔回響，在腦邊回蕩，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如果媽媽知道我受了這樣的苦，她一定會說：孩子，回來吧！

可是，我不能回家，爸爸媽媽還等著錢維持家庭的日常開銷，弟弟妹妹還等著錢上學，我是家里的希望所在，我不能掐滅這盞由我親自點燃的有可能照亮我們家未來的燈，我只能讓它的光越來越明亮。何況，外出打工是我自己提出來的，自己選的路，哪怕跪著也要走完。

我很想念爸爸媽媽，很想家，便給爸爸媽媽寫信。

每次寫信，我似有千言萬語，我想把我所遭受的所有的欺負、所受的所有的苦告訴他們，可是每次提起筆，都是報喜不報憂，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不想讓他們擔心，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外面所承受的一切。

我工作中發生的所有事，我也從來沒有告訴我的姐姐和姐夫。

在信中，我告訴爸爸媽媽，放鴨子很好玩，我很開心，我吃得很好，睡得很好，也過得很好，我學會了劃船，學會了做飯，我見識了外面的世界，我長了本領，我過年的時候會把錢帶回家里去。

事實上，每次給家里的寫信，我都是流著淚寫的。筆頭上，全是快樂和希望，但心頭上，滿是心酸和無助。淚水打濕信紙，留下了點點斑痕。

我要忍著不哭，以免太多淚水滴在信紙上被家里人發現。

哭著哭著，我便笑了，我要笑著寫完這份信，只有我笑著寫完，或許父母才會真正感受到我的開心，才會真正放心。

我要當爸爸媽媽心中的好孩子，我要撐起這個家，我要改變這個家貧窮落后的面貌。

021筆“巨款”

就這樣，我咬緊牙關，整整堅持了11個月，一晃到了年根兒，老板給我結算了2200元錢，我順利領到了人生的份工資。

老板是當著我和姐姐的面給我結算的工資，結算的時候，我當場數了2遍。晚上睡覺的時候，又數了1遍，睡起來后，又時間數了1遍。之內，我前后數了七八次。

有錢的感覺，真好！

我全然忘記了曾經受過的委屈和痛苦，盡情享受著“巨款”帶給我的快樂。

除了中途給媽媽、姐姐、姐姐的孩子買衣服和給自己買一身新衣服花掉200元之外，剩下的都攢了下來。

年底的時候，因為姐姐生了孩子，媽媽到天津伺候姐姐坐月子，眼瞅著快過年了，我便跟媽媽一起回家。

次帶這么多錢在身上，一個新的問題隨之而來，如何將這筆錢安全帶回家？

我想過讓媽媽帶著這筆錢，可是萬一被人盯上，萬一被搶，媽媽就會有危險，還不如自己帶上。

放在包里怕被搶，放在兜里怕被偷，我靈機一動，決定把錢平均分成2份，用塑料布包起來，分別放入兩個鞋底。

一般人不會想到鞋底放錢，即使想到，想要偷走也絕非易事。

一只鞋中藏1000塊錢，一雙普通的布鞋，成了我此生這穿過的貴的一雙鞋。

我時時刻刻盯著我的鞋，上下車，吃飯，去衛生間，連走路都是低著頭的，成了早的“低頭族”之一。

022寧可苦自己，不能虧父母

回家時路過承德，發生了一件讓我終身難忘又略帶遺憾的事情。

下車后要去吃飯，大家都去要至少一盤菜，像魚香肉絲、豆片肉之類。我問媽媽，我們點個什么菜，媽媽說，咱們別點菜了，一盤豆片肉要3.5元，省下了回家用。

就這樣，我跟媽媽每人一碗大米飯，就著大米湯，便是一頓飽飯了。可大家都在吃著有菜的飯，我和媽媽像是兩個另類。吃著吃著，我心里越來越難過，我中途想點菜，可是媽媽拒絕了。

我明明掙了錢了，可竟然沒有讓媽媽吃上一盤菜。你能想象嗎？親媽跟著兒子上飯店，竟然沒有菜。

時隔多年，這也是我對媽媽內心深處的愧疚。

我必須好好努力，賺更多的錢，我必須讓媽媽吃上可口的飯菜。寧可苦自己，不能虧父母。

023

雖然經歷了很多苦，但總算賺到了錢，同齡的伙伴要么在上學，要么在家里務農，把錢交給父母，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自豪感。這次回家后，我買了人生的輛自行車。